🥶朝若惕😮

我爱的人是一位天使,她的名字叫上官婉儿。

神都天赋 第五十一章

诉衷情两心生隙  道囫囵憨女解怨 

武后因是独自乘坐凤凰前往云梦泽,是以并没有带随行的侍从,婉儿与英儿便一直留在武后处,伺候她的饮食起居。

遣散众人后,英儿去昭玉那边作艾灸祛瘴毒,武后带着婉儿回到房间。

婉儿独自坐在案前起草信件,武后无事,便在屋内闲逛了起来。她一时抚摸着梁下立柱,一时把玩起柜台上的蜡烛,一时又盯着窗外昏暗的路灯出神。婉儿感到自己产生了某种错觉,好像身边徘徊踱步之人不是一位年逾五十的长者,而更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对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她抬头看了立在旧书架前翻看藏书的武后一眼,没有说出心中的疑惑,而是道:“这个房间也太窄小了,阿母为何不选个大些的地方居住呢?”

武后伸手从斑驳陈旧的书架上取出一本书,饶有兴趣地翻了几页,坐到婉儿身边,递到她面前。

婉儿打开那书,见上面许多处都有数字不等的笔记,那笔记虽显幼稚,却记得十分认真,充满了孩童懵懂无知又天真烂漫的情怀。

武后问道:“看出什么来了么?”

“这字和阿母的笔迹倒有几分相似。”

“还有呢?”

婉儿忽而惊道:“这不会真的是阿母的字迹吧?”

武后“噗嗤”一声笑道:“怎么就不是呢?”

“阿母儿时在荆州生活过?”

“当年我阿耶被认命为荆州都督,我们一家便随着他迁到此地生活了一段时间。这就是我当初的居住的地方,虽然窄小,却充满了回忆。因我是几个兄弟姐妹中最爱读书的人,又兼有几分伶俐,阿耶便时常说,我若是个男孩,将来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婉儿道:“阿母的童年一定很快乐吧。”

武后道:“快乐却也不多,玄武门之后,朝中权力交替,阿耶不受先皇待见,官爵明升暗降,一直辗转多地,我们一家便跟着阿耶一路搬迁,路上各种辛苦……”武后捏了捏婉儿清瘦紧致的小脸,道:“你是体会不到的。”

“婉儿听说先皇待周国公很是优厚,病笃之时屡遣名医诊治,周国公去世又亲自督办丧事,还将阿母接进宫来封为才人。原来是皇恩背后暗藏玄机么?”

“封为才人又如何,我不过是所谓皇权斗争的牺牲品,一个光鲜亮丽的活寡妇罢了。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在先皇宫中侍奉这么多年,他连我的手都未碰过一下。”

武后低下头来,将脑袋枕在少女的手肘边,缓慢而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过往。少女只觉得那个威严而强大的一国之后此时像一只柔软忧愁的小狸猫,惹得人一阵心疼,恨不得将她揽在怀中,紧紧贴在自己的心口旁温存宽慰。少女纵有千百种大逆不道的想法,终究不敢有任何的放肆,只是抬起手,搭在女人柔滑的香肩上轻轻摩挲,趁女人不注意,悄悄在她发上落下一吻。这一吻下去,某跟卡在她心底深处的尖刺又不经意立起来,令她回想起那个晚上,女人前一刻才抚慰过自己的身体,后一刻又伸手将自己推向她儿子的不堪时刻。

“幸而阿母遇到了天皇陛下,得到了古今无双的恩宠,也算是对阿母曾经万种不幸的补偿了。”

“恩宠?”武后不屑道:“以你的性子若知道这恩宠的真实模样是何等残酷,只怕宁死也不会要它。”

婉儿向来只能看见女人的无上荣光与不可逼视,却不知这个女人究竟有过多少不可示人的心酸过往。只恨自己没有早生许多年,好陪在她身边,伴她度过一切的艰辛与困苦。可惜她只能承受女人此刻的尊荣,无法经历她过去的不幸。这又算是什么呢?

“阿母。”婉儿轻轻地唤了声。

“这座铺金雕玉的宫廷之中,有的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严酷斗争,残忍无情的冷血角逐,你看不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谁是笑里藏刀,谁是阳奉阴违。你身边最亲近的人,往往是你最需要提防的人。”

武后顿了顿,叹道:“我真是受够这样的日子了。”

婉儿忍不住,将女人的脑袋移到自己的膝上,女人顺势窝进婉儿的怀中,婉儿从身后将她环住。

何其有幸,她能看见女人这样的一面。

何其有幸,她能遇见这样一个女人。

何其有幸……

她又该如何面对这样一个女人。

“婉儿。”女人唤道。

“嗯。”婉儿在女人耳边轻轻一答。

女人嘴角弯了弯,噙着玩笑似的语气问道:“你敢带我私奔么。”

婉儿沉默了片刻,忽而抱起女人,想要站起身,女人忙将她摁住,笑骂道:“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婉儿心道:“我连皇帝的女人都敢碰,还有什么胆子是没有的。”

“婉儿是奉天后懿旨行事。”

“婉儿若是如此听话,就不会叫我这般头疼了。”

婉儿抚上女人的眉额,轻轻揉了揉:“给阿母捏捏,阿母就不头疼了。”

“婉儿若是带我私奔,又会去什么地方呢?”

婉儿想了想,道:“婉儿要带着阿母,携着一柄长剑一张琴,一卷《诗》书一匹马。我们追随着日出走到扶桑,经五岳饮凝露之泉,过三山采登仙之草。等到八月,天宫有浮槎降落,我们便乘坐那浮槎,上游天河,栖息在月宫之中,月宫里有玉兔,滋味一定很鲜美,婉儿将它烤来,聊佐阿母浅斟桂花之酒。”

武后笑道:“玉兔只有一只,若是烤了谁来捣药?”

“想来一只兔子,捣的药也不是给人吃的,要它作甚。若是碰上那砍树的吴刚,还可请他共饮一杯。”

武后不知道原来她那小脑瓜里还有这么多不正经的东西,更乐了:“我看你是想被吴刚追杀才是真的,烤了他的兔子还喝了他的酒,最后还要拿他的东西送他人情。”

“吴刚砍了这么多年的树,早已心如死灰,哪里还在乎这些。说来月宫也没甚好玩,我们不如去那咸池,同少司命一起沐日光之水。”

婉儿说着,乍然发现案上的信件还未写完,忙拿起笔,边写边道:“我们还可以驾飞龙,乘云车,上登穹顶抚九天星云,下临昆仑览万里群山。传说,昆仑山上有一信仰大地的远古部落。每当有新人成亲之时,他们会将一对雕刻的木人小像埋入黄土之下,希望得到大地之神的祝福与庇佑。如若两人有幸同时离开人世,他们的族人会将两个小人从黄土中取出,代之以夫妻二人的真身,然后在他们的坟墓旁种上松树,作为大地之神的见证。他们认为,松树是大地之神显灵的象征。”

婉儿顿了顿笔,一时胡话道:“我们就将我们的木质小像埋入那片大地之中,如若有幸同时离开……”

“你我必不可能同时离开,我比你年长四十岁,你岂能与我同时离开?”

婉儿心中已然混沌,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那我们便将那木质小人埋入黄土之中……等到有一天……有一天……”

“婉儿。”女人轻轻唤道。

“婉儿在。”

“如若有一天,我先你离开,你怎么办?”

“那我就同你一起离开。”婉儿心道,然而她知道若是如此说,女人定然生气,于是她道:“那我就在你的墓边搭间屋子,守着你,直到我也离开。”

“婉儿……”女人温柔的目光看向婉儿,再次唤道,迷离恍惚的语气中有一丝暧昧不清的意味盘旋缠绕,婉儿的心也随着这一声呼唤颤抖了一下,某种不可言说的感觉自内心深处涌出。

女人换了个平躺的姿势,伸出手,攀上婉儿的脖子,将她压向自己。

女人呼吸中的氤氲气息越来越浓,婉儿能感受到自己心如擂鼓,在她的胸腔中怦然作响。女人的一切都令婉儿迷醉,令婉儿忘乎所以,然而两人的身心即将交叠时,婉儿却僵直地挺着脊背,脑袋并没有随着女人的动作下压。

“但是……”婉儿道:“婉儿毕竟不能带着阿母私奔,也终究会成为阿母儿子的女人。这是阿母亲口下的命令。”

女人的手僵在了婉儿的脖颈处。

“我下的命令……”武后冷笑道:“我不是特地嘱咐过你,要你相信我么?”

婉儿不言。

武后的眸光闪了闪,眼里的温柔缓慢消失,神情也逐渐转冷。随后,她自嘲式地笑了笑,道:“也是,你我的感情没到那般田地,纵然让你相信我,你又岂会真的相信。就算是我自己,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一人。”

武后从婉儿怀中起身,她自认待婉儿情真意切,与自己的亲生女儿相比也毫不逊色,但她仍然不能得到眼前人的信任。武后有些心灰意冷,理了理稍显凌乱的衣裙,道:“你下去吧。”

婉儿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案上的信件,又看了看武后。

“信我自己来写。”

“阿母身旁无人……”

“不需要,把你那侍女留给我便好。”

女人的语气愈来愈冷,婉儿知道再留在此处无益,颔了颔首,退下了。

武后看着少女清瘦的背影,心中竟然泛起莫名的酸楚。回想起与少女相处的几年时光,两人从互相猜疑到亲密无间,从尊卑分明到耳鬓厮磨,恍然不觉间,才发现自己在这个女孩身上倾入了太多的心血,这个女孩也承载了她太多的寄托。她以为二人的情感已经坚如磐石,不曾想竟还是如此地脆弱,一个小小的挑拨,便能这般地嫌隙横生。

那个女孩,她愿意将她的生命献给自己,却不肯完全地相信自己。

想来人心之复杂,世上又有几人看得透。

正胡思乱想时,英儿拎着婉儿的晚食走进来,行过礼,奇道:“咦?才人呢?”

“我让她回去了,留你一人侍奉。”

英儿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你去哪?”武后叫住她。

“我给才人送晚食。”

“她自己不知道去吃么?”

英儿道:“她不知道,都是英儿端给她的。” 

  “那她也该学学怎么知道了。”

“可是她没必要学这个啊!盯着人煮饭很花时间的。”

武后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欲出不出,欲入不入,想要压又压不太住,想要发作又不能。她努力使自己保持平和,以她认为最为温和的语气轻缓道:“你们才人没嫌弃你笨么?”

英儿疑惑道:“没有啊。”

武后感到自己纵有天大的脾气也能被她这一句话压没了,摆摆手道:“你去吧。”

英儿见武后的脸色不太好,不敢再说什么,颔首退下。

虽然英儿性格大条,一国之母的态度也不敢不放在心上,她一路走一路自省,自己对武后恭敬勤恳礼数周到,究竟哪里惹国母不快了。直到临近婉儿居所,才终于恍然大悟,武后是在骂自己笨。

婉儿见英儿面有沮丧之色,关切问道:“怎么了,谁又让你不开心了?”

英儿委屈道:“英儿笨吗?”

“不笨啊?”

“才人真的没有嫌弃英儿笨吗?”

“不嫌弃啊。”

这回英儿倒开窍了,欲哭无泪道:“那英儿还是笨嘛,只是才人不嫌弃而已。”

婉儿也觉无奈,笑着问道:“谁说你笨了?”

英儿更委屈了:“天后。”

婉儿笑着拍拍她的肩:“她是在骂我笨呢,和英儿没什么关系。英儿不笨,英儿只是憨直。”

“憨不就是笨嘛。”

“话不能这么说。”婉儿拉着英儿坐下,问道:“天后怎么骂你笨了,把经过和我说说。”

英儿大致将武后与自己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婉儿原本心有忧结,被英儿一逗,不禁乐起来。英儿嘟着嘴道:“你还笑话我!”

婉儿摆摆手,笑够了,方正色道:“你觉得作为一个侍女,最重要的是什么?”

英儿想了想,道:“聪明。”

婉儿道:“我认为不是。”

“那是什么?”

“是忠心。你在侍奉天后时第一个想到的却是我,天后自是会骂你笨,但于我而言意义却大为不同,你明白了?”

英儿转哭为笑道:“才人是在夸我忠心?”

婉儿点点头,摸摸她的脑袋:“英儿的忠心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今日天后责备之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以后专心侍奉天后,不必再送晚食过来了,知道吗?”

“可是那以后才人的一日三餐不就要自己去盯着他们做了么?”

“不妨事,饿不着我自己。你赶紧回去吧,别让天后等你太久。”

英儿答应着,回到武后处,不等武后开口,当先笑道:“天后天后,才人刚才夸我了。”

武后斜了她一眼,问道:“夸你什么?”

“她夸我忠心。”

“这话倒也不错。你对你主人的忠心本后都看在眼里。但是你现在侍奉的不是婉儿,而是本后,你要忠诚的人也是本后,听明白了吗?”

英儿懂事地点点头。

武后笑道:“你家主人平时都是怎么提到我的?”

英儿正要开口,武后又沉声道:“说实话。”

一国之后冷峻的语气吓得英儿一个机灵,下意识地抬头看一眼,武后的神情又立即缓和了下来,示意她不要紧张。

英儿再憨傻,也不敢说婉儿在生武后的闷气这种话,于是小心翼翼地说道:“才人很敬重天后。”

“说谎!”武后冷冷道。

英儿惊得流了一身冷汗,怔愣着不敢说话。

“你家主人就不会对我说谎。”

“那……天后为何不直接问才人。”

“但是她会对我闭口不言。”

“才人……才人其实也很少在我们面前提起天后。”

“哦?”

“但才人真的很敬重天后,英儿没有说谎。”

武后知道凭这个呆子的悟性,定然问不出什么,只好道:“算了,料那小兔崽子也不可能对你们说什么。你下去吧。”英儿正要退下,武后突然意识到她若走,自己身边就无人了,忙将她叫住:“等一下。”

英儿又站定住。

“去把贤儿叫过来。”

“这么晚了……”

“怎么?”

英儿哪敢有什么,领了命急忙退下,不久,果然与周盈一道,扶着李贤进屋了。武后开门见山道:“直说了吧,我不希望婉儿成为你的良娣。”

李贤叉手道:“阿娘明见,儿也确实不愿纳上官为妾。但上官是阿耶赏赐于儿的,阿娘若是有所不愿,应该与阿耶商议才是。”

“我不需要你去向你阿耶请求驳回圣命,只需要你做一件事。”

“何事。”

“你认为你阿耶会将婉儿配给显儿么?”

“自然不会。”

“为何?”

“显儿那性子,若真把婉儿配与他,只怕周王府都得改姓上官。”

“没错,你明白我想让你做什么了?”

李贤沉默了片刻,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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